□林人慧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出深化金融体制改革，“积极发展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金融“五篇大文章”蕴含着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的深刻内涵。数字人民币在这五大金融领域中的潜在作用不容小觑。数字人民币不仅仅是支付、存储、衡量价值、储藏价值的媒介，而且是数字经济时代坚持新发展理念、高度融合“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属性、为实体经济提供高质量金融服务供给、促进新型国际经济关系发展的核心工具。提升数字人民币的试点成效、稳妥推进数字人民币研发和应用，真正实现从“尝鲜”到“常用”、从“支付”到“智付”、从“产品”到“产业”的转变，并最终实现全国范围内推行，需要把握好三个关键问题。

　　全面布局还是差异化发展：数字人民币推广领域的战略考量

　　数字人民币试点项目自启动至今，试点地区不断扩围，广为人知，但公众对数字人民币的接受程度有待进一步提高。一方面，试点地区多场景“首单”项目接踵而至，全方位解锁了“吃穿住用行”等各类应用，并持续深入探索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的新应用空间。另一方面，基于庞大的第三方支付形成的支付习惯，真正日常使用数字人民币的个人用户数量有限，商业银行和企业也多持观望态度。

　　数字人民币的推广提速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政府通过发放消费券等手段支持。

　　相较于电子支付工具，数字人民币具有壁垒低、效率高、成本低、安全性高、便捷性等绝对优势。不过，具有绝对优势的产品或工具，并不意味着容易推广，尤其是面临既有生态壁垒的时候。支付宝、微信作为国内第三方移动支付的两大巨头，市场份额合计超过九成。两大巨头已经率先构建出广泛应用的电子支付生态系统，使得即便存在性能相当甚至略优的替代品，也难以实现市场替代。这种竞争已超越单一产品或工具的范畴，而是生态系统之间的较量。支付的关键不是功能而是场景。因此，数字人民币在零售支付领域的发展已失先机。相较于全面布局包括零售支付在内的所有领域，探索差异化发展路径或更为明智。

　　推动数字人民币的发展，应当运用经济学中的比较优势理论，甄选数字人民币的优先推广领域。在数字人民币的诸多绝对优势中，可编程性、离线支付等特性相对于便捷、成本低、效率高、安全性能好等，更具突出的比较优势。两利相权取其重，应摒弃数字人民币在国内零售支付场景占主导地位的固有思路，实行差异化定位，重点考虑在需要利用数字人民币比较优势的场景中进行推广和应用，包括但不限于涉及预付款和个人隐私保密的场景、对公（企业）资金流转、数字政务、跨境支付、大额支付、边远地区支付等领域。通过精准定位和差异化推广，充分发挥数字人民币独特优势，tp钱包官网下载进而提升其市场接受度和影响力。

　　共存还是替代：与第三方支付关系的定位

　　数字人民币带来一种新的支付方式， tp钱包官方下载与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方式形成了一定的竞争态势。鉴于第三方支付方式在用户群体中已形成根深蒂固的支付习惯，在C2B（即消费者到企业）场景下除非数字人民币采取发放消费券、红包等激励措施，否则用户仍习惯使用第三方支付。强大的用户粘性，给数字人民币在相同支付场景的推广和应用带来巨大冲击。

　　数字人民币本质上是法定货币，自然不会存在“寻求替代哪一类支付方式”的问题，对第三方支付不会形成直接的竞争关系。数字人民币的使用，可以通过其专属的数字人民币APP及内置的数字人民币钱包实现独立操作，包括资金转入转出以及收付款码的生成与扫描；也可以借助第三方支付平台（微信、支付宝）兼容实现。前者可以和纸币一样实现实时交易，而非传统银行转账复杂的“客户—第三方支付平台—银行—商户”结算模式，交易更加高效；后者则是使微信和支付宝的支付对象从原来商业银行存款货币扩展到央行数字货币，为用户提供更多选择。现实中，数字人民币已开放应用程序接口给微信、支付宝，双方系统实现无缝连接，用户可以在微信和支付宝里使用数字人民币。这推动了数字人民币与现有电子支付工具之间的交互，也为数字人民币的推广和应用开辟了一种新途径。

　　从产业生态系统理论中的“协同效应”角度看，寻求与第三方支付的长期共存和协同发展，创造出超越个体贡献总和的整体价值，从而增加整个支付生态系统的价值，是推动数字人民币发展的明智之选。目前，第三方支付已建立起线上线下收单系统，技术成熟且用户量大。我们应利用这一生态系统优势，推进数字人民币的研发和应用，实现跨运营机构的互联互通，构建共赢局面。

　　行政化还是市场化：数字人民币推行的手段选择

　　推行数字人民币，需要明确推广策略，科学界定行政化和市场化的边界。首先，应坚决摒弃为了完成考核任务而滥用行政手段推广数字人民币的做法。试点城市考核机制的设立旨在激励各参与方从制度建设上着眼，完善数字人民币的运营机制和用户体验，提高与产业结合程度，构建良性数字人民币生态系统。这要求我们不能单纯追求考核指标的完成，而忽略了市场规律和用户需求的根本导向，避免采取如强制在编工作人员全额使用数字人民币发放工资、强制企业账户开通数字人民币转账功能、强制二手房交易采取数字人民币等措施。这类措施不仅抑制数字人民币的创新动力和市场竞争，而且劣化了用户体验，遭到用户抵制，降低数字人民币的接受度。

　　其次，市场决定数字人民币未来。“数字人民币的未来一定是向市场去找，而非向政府要”。消费者行为理论强调通过市场调查和分析，了解消费者选择商品和服务时的理性和感性因素，这与市场经济体制中“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本质上是一致的。因此，应以用户需求为中心，采用市场化的策略推广数字人民币。针对当前试点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如商业银行等运营机构的持续盈利、数字人民币的发放回收机制、数字人民币的安全稳定等问题，我们应本着“政府带头、机构出力、企业合作”的原则，积极探索指定运营机构、其他商业银行及其他商业机构的合作模式，通过市场机制，由双方以市场化的方式来决定，共同推进数字人民币试点地区的推广和应用，构建数字人民币生态体系。

　　再次，数字人民币的推行不能单纯依靠市场化。一是因为央行数字货币的金融脱媒效应的存在，使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缺乏足够动力。数字人民币作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代表的是国家信用，有更高的信用背书。数字人民币发行之后，公众可能会选择放弃持有商业银行存款货币，转而持有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金融脱媒，导致商业银行的存款数额降低，进而带来贷款额及整体资产负债表的缩水；二是因为数字人民币的推行有助于防范洗钱、遏制诈骗、打击偷税漏税，会触碰到某些灰色人群的利益，面临一定阻力，解决方法之一就是靠行政手段扫除障碍；三是因为数字人民币是法定货币，其发行和运营本身就带有强制色彩。商户抗拒数字人民币支付属于违法行为。因此，在坚持市场化推广的同时，我们还应加大央行的宏观调控和监管力度，确保数字人民币的顺利推广和广泛应用。

　　（作者为闽江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本文系2021年度福建省高校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哲学社会科学学科基础理论研究项目“数字人民币：马克思货币理论在新时代中国的阐绎与实践探索”〔JSZM2021068〕研究成果。）